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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怀瑾老师:静修的人最值得深省的要点,不可轻易放过

迪巴拉
2024/08/15 14:29:49


法融禅师,润州(镇江)延陵(武进)人。姓韦。十九岁时,便学通经史。后来读到《大般若经》,了解真空的玄奥。有一天,他感慨地说:“儒家与道家的典籍,到底不是最究竟的道理,看来只有般若正观,才能作为出世的舟航。”因此,他就隐遁到茅山(今在句容县境)出家去了。后来他独自一个人,到牛头山幽栖寺的北岩石室中专修禅定。相传有百鸟衔花来供养他的奇迹。

到了初唐贞观时期,四祖道信大师传付衣钵与五祖弘忍以后,遥远地看到牛头山上的气象,便知此山中必有不平常的人物。因此,便亲到牛头山来寻访究竟。他向幽栖寺的一位和尚打听说:“这里有修道的人吗?”那个和尚便说:“出家人哪个不是修道的人啊!”四祖说:“啊!哪个是修道的人?”这个和尚被问得哑口无言了。旁边另一个和尚便说:“从这里再去山中,约十里左右,有一个和尚住在那里。他叫法融。但非常的‘懒’,看见别人也不起来迎接,更不合掌作礼,所以大家都叫他‘懒融’,也许他是一个道人吧!”四祖听了,便再进山去寻访。

四祖到了山中,看见法融禅师端坐习禅,旁若无人,绝不回头来看他一眼,便只好问他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他说:“观心。”四祖便说:“观是何人?心是何物?”他无法对答,便起来向四祖作礼,一边就问:“大德高栖何所?”四祖说:“贫道不决所止,或东或西。”他说:“那么,你认识道信禅师吗?”四祖说:“你问他做什么?”他说:“响德滋久,冀一礼谒。”四祖便说:“我就是。”他说:“因何降此?”四祖说:“我特意来访你的。除了这里以外,还有哪里可以‘宴息’的地方吗?”他就指指山后说:“另外还有一个小庵。”四祖便叫他带路。

到了那里,看到茅庵四周,有许多虎狼之类的脚印,四祖便举起两手作恐怖的状态。法融禅师看到了,便说:“你还有这个在吗?”四祖便说:“你刚才看见了什么?”他又无法对答,便请四祖坐下。四祖就在他坐禅的大石头上写了一个“佛”字。他看了竦然震惊,认为这是大不敬的事。四祖便笑着说:“你还有这个在吗?”他听了依旧茫然未晓。

看了这段禅宗的公案,首先须要注意法融禅师,在未出家,未学禅之先,便已是“学通经史”,深通儒、道的学者。出家以后,他的行径,以“懒”出了名。其实,他全副精神用在“观心”修禅上,所以便“懒”于一切外务。

其中最为有趣而且有高度“机锋”的幽默对话,便是四祖问幽栖寺和尚:“此间有道人否?”僧答:“出家人哪个不是道人。”四祖又说:“啊!哪个是道人?”聆此,殊堪发人深省。后来他问法融禅师:“观是何人?心是何物?”便是参禅学佛最重要的话头,也是一般要学道静修的人,最值得深深省察的要点,不可轻易放过。

其次,山中已够清静,而四祖还要追问法融禅师,在此清静境中,“莫更有宴息之处否?”岂非奇特之至?须知日夜落在清静中者,正自忙得不亦乐乎,闹得非凡,哪里是真宴息之处?真宴息处,不在于清静与热闹中啊!

最后,法融禅师带着四祖进入后山小庵处,看见了虎狼之类,四祖便作恐怖的状态,因此引起法融禅师的疑问:“既然你是悟道的大禅师,还有惧怕虎狼的恐怖心吗?”四祖因此便问他:“你看到了什么?”到这里,学者大须注意,这一恐怖之心,与“观是何人?心是何物?”有何差别?必须要检点得出来。再说:见虎狼即恐怖,与“喜、怒、哀、乐,发而皆中节”之心,又有何差别?亦须一一检点来看。

可惜法融禅师当时不悟,所以四祖便在他打坐的石头上,写了一个“佛”字,引起他的震惊与竦惧,因此反问他:“你还有这个在吗?”这便是宗门的作略,处处运用“不愤不启,不悱不发”的启发式教授法,颇堪玩味。同时,也显示出禅宗佛法在佛教中,的确是入乎其内,出乎其外的真解脱,绝非小根小器的人所可了知。且听偈曰:“观是何人心何物,本来这个不须寻。百花落尽春无尽,山自高兮水自深。”

因此,法融禅师便请示心法的真要。四祖说:“百千法门,同归方寸。河沙妙德,总在心源。一切戒门、定门、慧门,神通变化,悉自具足,不离汝心。一切烦恼业障,本来空寂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。无三界可出,无菩提可求。人与非人,性相平等。大道虚旷,绝思绝虑。如是之法,汝今已得,更无阙少,与佛何殊!更无别法。但任心自在,莫作观行,亦莫澄心。莫起贪嗔,莫怀愁虑。荡荡无碍,任意纵横。不作诸善,不作诸恶。行住坐卧,触目遇缘,总是佛之妙用,快乐无忧,故名为佛。”

法融禅师听到这里,又问:“此心既然具足一切,什么是佛?什么是心?”四祖便说:“不是心,哪里能问什么是佛。能问佛的是什么?当然不会不是你的心啊!”法融禅师又问:“既然不许此心作观想修行的工夫,对境生心时,又如何去对治它呢?”四祖说:“外境本来就没有好丑美恶的差异,所有好丑美恶,都由自心而起,此心既不强生起名言和境相的作用,那妄情又从哪里生起呢?妄情既然不起,真心就可任运自在而遍知无遗了。你要随心自在,不要再加任何对治的方法,就叫做常住法身,更没有别的变异了!”

法融禅师自受四祖的心法以后,入山从他学道的人更多了。到了唐高宗永徽年间,因徒众乏粮,他就亲自到丹阳去募化。早出晚归,往来山中八十里,亲自背米一石八斗,供养僧众三百人。又屡次应邑宰萧元善和博陵王之请,讲演《大般若经》。

四祖对法融禅师所说的禅宗心法,极为平实而扼要,他把大小乘佛学经典的要义,透过“般若”(智慧)的抉择而会归一心,绝不拖泥带水,更无神秘的气氛。他与达摩大师、志公、傅大士的禅语,完全类同。学者应当和五祖弘忍所作的《最上乘论》互相比照来读,然后就可了解六祖《坛经》的渊源所在了。

其次,达摩的一系,其初以《楞伽经》为印证的要典。自四祖开始,便改为以《般若经》为主。五祖和六祖均秉承师法,亦都弘扬“般若”。法融禅师的一支,也不例外。这是达摩禅到隋、唐之间的一变,虽然无关宗旨,但对于禅宗史的演变,却是一个关键所在。

禅宗以“无门为法门”,但主悟明心地,彻见性源而已。虽然,由持戒、修定而最后得其慧悟的,便叫作“渐修”。因敏慧而透脱心地法门的究竟者,便叫作“顿悟”。“顿悟”以后,虽修一切善行而不执著于修。看来形迹似乎不重修行,实则随时都在自修心地,只是不拘小乘形式上的禅定,而特别着重于明心返照。以上所记法融禅师、四祖的问答,便是禅宗修法的要点,必须会归一心而体味玩索。

同时可由此了知,法融禅师在未见四祖之前,修习禅定的观心法门于牛头山上,真是“独坐大雄峰”,玩弄一段非常奇特的大事。但自见到四祖以后,反而没有如此悠闲自在,却要为大家讲经说法,又要为大众谋饭吃,亲自往来负米山中,这又为了什么?不是真达明心之境的,实不懂此禅要。不知持心而行修布施的,更不知此禅要。总之,真正禅的精神,不是只图意境上的独自清闲享受,它是注重心地行为的舍施,而不企望有什么图报的。法融禅师,便是“在山泉水清,出山泉水清”的一格,你说对吗?

《禅话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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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融禅师是四祖道信的弟子,他的法系与五祖的弟子神秀和尚(六祖慧能的师兄)的法系影响唐代的文化很大。法融禅师在牛头山住茅棚,万缘放下,专修禅定。修到什么程度呢?百鸟衔花供养,功夫定力当然很高。

这个时候,中国禅宗四祖道信禅师已经退休了,云游四海,来到牛头山一看,晓得山里有个修道人,于是,想入山看看。到了山中的寺庙,就问:“师父,请问这山里有修道的人吧?”有位和尚回答他:“我们出家人哪个不是修道的人?”四祖说:“啊?那你说哪个是修道的人?”这个和尚再不敢说话了,旁边一位和尚说:“在后山有个和尚,一天到晚只管打坐,见到人也不起来,也不合掌,我们叫他懒融,莫非这个人就是您所说的修道人。”

四祖就进山去了,看到法融禅师坐在那儿,四祖来到,法融视若无睹不理不睬。四祖明明知道他在观心修定,却故意问他:“在此做什么?”法融答:“观心。”四祖再问他:“观是何人?心是何物?”这下子法融答不出来了,于是赶紧起立行礼,问四祖说:“请问大德从哪里来?”四祖答说:“贫道居无定所,或东或西。”法融就问四祖:“请问你认识道信禅师吗?”四祖说:“你怎么问他呢?”法融说:“我久仰他的大名,想去参访。”道信大师说:“贫道就是。”法融闻之大喜。

山中很清净,此时道信大师却问法融说:“这里是否有清净休息的地方?”四祖怪,法融也怪,他说:“有啊!后山有个小庵。”他们来到庵所,周围都是老虎、狼、熊之类野兽的足迹。四祖看了,作了恐怖的样子,法融对四祖道信说:“大师,您还有这个吗?”意思说您得了道,还会怕老虎呀!四祖也不说话,过了一会儿,就在法融打坐的石头上写一个“佛”字,然后就坐上去了。法融看了很紧张,赶紧合掌道:“阿弥陀佛!罪过!”四祖说:“你还有这个吗?”法融后来就在四祖门下悟道。

法融悟了道以后,下山说法办道场,自己亲自出去化缘,天天挑米来回走八十里路,供养三百位出家人修行。你看!法融禅师在还没有悟道以前,只管学懒法--打坐,所以叫懒融。悟了道以后,就不同了,自己下山去背负米粮,让别人去悟去修行,这就叫作“披上袈裟事更多”,度众生是很痛苦的事,那是完全牺牲自我,成全他人。

牛头山法融禅师悟道机缘的举例,就可明了禅宗所谓明心见性,关于见地的重要。

当法融禅师独自居住牛头山修习禅定的时候,已经得到忘去机心,忘去物我的境界,所以才有百鸟衔花的异事。这就如列子所说,海上有一个人,天天与一群鸥鸟做朋友,因为他没有机心,没有戕害生物的观念,已经忘机到了不知有鸟,更不知鸟是鸟,我是我的程度,所以天天与群鸥相押。后来有人看了这种情形,叫他顺便抓几个鸥鸟回来,他听了这话,动了机心,便准备去抓鸥鸟,结果呢!鸟儿一看到他,便先飞了。由此可知法融禅师的禅定修养,不但已达忘机忘我的境界,而且还具有慈爱物命的功德,与深厚的禅定工夫了!所以四祖道信大师说他一切皆已具备,只欠一悟而已。可是在他悟道以后,反而孜孜为人,为了一般从学的群众,亲自到山下去化缘,背米来给大家吃,再也不会有百鸟衔花,或者来个鬼神与他护法送米了!这个道理,这个关键,便是沉迷在玄秘之学的人,最好研究的考题,我们暂时不为他下注解。

其次,当四祖道信大师与他到了后山,看见一群虎狼,四祖便举起手来,有恐怖的表情,因此法融禅师便起了怀疑,问他:你是悟道的人,还一有这个恐怖虎狼的心理存在吗?四祖当下就反问他:你说,这个会起恐怖的是什么?如果法融若答他说是心。心在哪里?它又是什么形状?它又从哪里来?哪里去?死后还存在吗?未生以前又如何?一定还有连串的问题提出,追问下去。可是法融禅师没有下文,四祖也便不说什么了!于是四祖要抓机会,要造个机缘来对他施以教育,所以便在法融平常打坐的大石上,先写了一个佛字,自己便一屁股坐下来,这种举动,在一个虔诚信仰的佛教徒,而为此出家入山学佛的法融看来,实在是大逆不敬的大事,所以他便悚然动心,非常怀疑这个自称为禅宗四祖的道信大师。

四祖早已料到他有此一举,所以便问他说:你还有这个悚然动容,崇拜偶像的观念,而不知真佛何在的心理吗?这也就是四祖借用机会教育,使他明白你以前问我的,“还有这个恐怖心吗?”与我现在问你的,“还有这个悚然的心理吗?”都是此心作用的变相,乃至喜、怒、哀,乐、及种种心理生理的变相,统统都是此心的作用;你如不明白这个心性本源的体相,那你所学的都是心外驰求,毫无是处,只是随物理环境而转变的心的假相作用而已。因此法融知道自己错了,便请教法要,所以才引出四祖一段长篇大论的大道理,明白告诉他修行心地的法要。

可是后来四祖仍然叫法融禅师住山静修,经过长期的锻炼,他才以超然物外的心情,下山为世人而实行其教化的工作,他再也不是懒融了,而且是那样的辛劳勤苦,完全为了别人而活着。由此可知,我们现代的青年,生当国家世界多难的时代,如想负起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的责任,没有高度的修养,以出世的胸襟,做入世的事业,就当然会被现实所困,流于胸襟狭隘,私欲烦恼丛生的陷阱了!对不起你们,我不是负责说教,只是讲到这里,说顺了嘴,顺便提醒大家的注意吧了!

《圆觉经略说》《禅宗与道家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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