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二，堂屋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，七大姑八大姨围坐一圈，瓜子壳在脚边堆成了小山。"小明啊，在城里混得咋样？一个月得挣这个数吧？"三叔伸出五根手指，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
我瞥见妻子悄悄摇头，还是硬着头皮比了个"八"："我和小芳加起来一万五，够用。"

第二天全村炸开了锅。村口小卖部门帘上结着冰碴，王婶的嗓门穿透玻璃："哎呦老张家儿子，两口子挣的还没李寡妇种草莓多！"会计二伯掰着指头算账："大棚一年净赚二十万，顶他两年工资！"连村支书都摇头："读书不如刨地哟。"

妻子攥紧我的胳膊，指甲掐进羽绒服里。

我蹲在李寡妇家的大棚，热浪混着农药味扑面而来。"两亩草莓雇六个帮工，电费一天两百，还得防着倒春寒。"她撩起沾泥的裤脚，脚踝肿得像发酵的面团，"去年冻坏三成苗，信用社的贷款现在还没还清。"

村西头的老赵凑过来递烟："别看网上吹种地发财，咱村真正挣钱的，都是把儿子彩礼钱搭进去搞合作社的。"他指了指远处亮灯的养殖场，"那家昨天刚埋了二十头病猪。"

妻子翻出工资条拍在家族群：我底薪八千加绩效，她七千五带年终奖。配文："城里五险一金交着，周末双休遛娃，三姨您家强子工地日结三百，腊月二十八还在要账吧？"

群里死寂两小时后，表妹私聊我："哥，能帮我内推吗？强子哥开春也想进城。"

初五祭祖，我当着祖宗牌位摆出五本证：社保卡、公积金存折、培训证书。"在城里，这些才是保命符。"二伯戴着老花镜逐页翻，突然扯嗓子骂儿子："让你考电工证拖三年！看看人家！"

离村那天，李寡妇塞来一篮草莓："帮问问城里超市收购价？"车后视镜里，她挥手的剪影渐渐融进麦田。

回城高速上，妻子突然笑出声："明年咱涨到两万？"我拧开保温杯，枸杞在沸水里沉浮："实话实说，但得带他们看懂数字背后的账本。"